参商可见——第四回

>>>第三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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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有一个机会,从暮雪白头走到天光乍破,白露同明月,纸伞同细雪,你同我。

 

说当年,何似当年,不复当年。

 

***

 

月至中天,人群散去,花灯次第燃尽熄灭,头顶的星子在本该寥落的冬夜里竟繁盛得惊人,熠熠地闪。

邝露袖中的手互相用力捏着,避开润玉灼灼的目光,问道:“上仙何出此言?邝露从未见过上仙。”

“见过,朝夕相见。”

袖中柔荑太过用力,闯出袖笼露出红痕,被邝露急急忙忙又收了回去,“还请上仙明示,不要愚弄邝露了。”

润玉伸手握住邝露藏起的手,只是隔着袖子,“你曾在我身边上千年,是天界的上元仙子,是夜神,是玄洲仙境的主人。”

水妖被这段前世描述引起了兴趣,抬头,“那上仙是为了天庭寻我回去?可如今的邝露不过一介水妖,灵力还远远不足以归仙位,恐怕要让上仙失望了。”

“今时今日,良辰美景,谈何失望?”

“恕邝露愚钝,实在不知上仙到底为何特来此地寻我。”

少女水妖的手从润玉掌中脱离,事实上这一切打得她措手不及,小动作早就暴露了紧张,但她的诗书也不是白读的,面上一定要将这些话说明白。

“你唤我润玉便好。”

良辰美景才子佳人的画面总是惹妒的,这不,一名天兵在二人几步之外现身,向润玉抱拳行礼,润玉迅速抬手一道法诀封了那天兵的口。

“有什么事回去再禀告。”

天兵不明所以,只好诚惶诚恐地埋下头。

“眼下看来,我必须回天界去处理公务,可惜今日不能将心中所想与你尽诉,润玉失陪了。”

“邝露长居洞庭湖,上仙若还想见我,去洞庭找我便是。”

 

***

 

“救命!……救我……救……”

今夜发生太多事,令邝露应接不暇,她本想独自踱到城外去,再施展法术回洞庭湖,却没想到被一条窄巷里传来的微弱呼救吸引了注意。

她四顾无人,不再犹豫踏入了黑暗的巷口。

“谁在呼救?”

巷子里幽深无光,刚刚的呼救已经变成哀求:“救我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
邝露并指点出,一串冷光亮起,只见墙根的竹筐边扒着一双纤细苍白的手,是女子的手,她用尽力气抓着竹筐边沿,重心不稳倾倒下来。

这下邝露看清楚了,这个女子并非寻常人类,下半身乃是鱼尾,正是海中鲛人一族。只是她现在鳞片黯淡,还在片片脱落,姣好的面容也满是病入膏肓之色。

同为水族,怎能不动恻隐之心,邝露快步过去,扶起奄奄一息的鲛人,温声安慰:“别怕,我定想办法救你。”话音刚落,她催动灵力,带着鲛人一同向洞庭湖岛而去。

邝露回到住处,思忖鲛人生于海中,且确实来路不明,不好与大家解释,放入洞庭湖并不是好办法。幸好她喜世间文人骚客的风雅,小院中有一方池塘,注入灵力可暂且安置鲛人。

鲛人吸收了些灵力,幻化出了完整的人类形态,但仍然未见醒转。邝露将鲛人移到屋内,盘算等天亮去与烁砺商量下一步,便也因耗费许多灵力趴在桌上睡去。

邝露是因门轰然大开惊醒的,一瞬间便清醒了九分,立时起身挡在鲛人榻前,“阁下何以擅闯洞庭湖?”

“本君带回本君的人,何须你小小水妖许可?”

“小妖不识泰山,只请仙君自重。这位鲛人姐姐尚且不省人事,等她恢复神智邝露才能确定能不能信任仙君。”

“不自量力!”

来人话音未落,已捏诀击来,邝露咬紧牙关飞速思考如何化去这一招的气劲。

一道银光自九天落下,雪白衣袖翻飞间闯入者已被击退几丈,手按胸口强压下一股腥甜。

润玉负手而立,睥睨着他,神情倨傲冷漠,“大胆地仙,见了本座还不行礼?”

“荆河水君,参见陛下。”这水君也是个有血性的,刚刚一招可不轻,但他硬是站起来向润玉行了礼,便挺拔站着,目光落在邝露背后的鲛人身上。

“刚刚这位妖娘已经说了,等鲛人醒来,自然可以确定她的来历。你擅闯洞庭福地,本座此次且不追究你的过错,回你府邸去。”

“陛下。”

“这是命令!”

“是。”

 

***

 

“陛下。”她又改了口。

“我说过,你可以唤我润玉。”天帝的神色温和下来,若初春融雪,春风拂面。

邝露迟疑了一下,一双明眸直直看进他墨黑的瞳,“润玉,我想起我曾听过一些传说,不知真假。”

“真又如何?假又如何?”

“没什么,邝露只得六百年光景,见识粗浅,只觉得,爱得不够高尚遭人诟病,狠得不够毒辣遭人指摘,战争打得不明不白,这样的故事,未免格局太小了。”

“是啊……如今想想,就是几个孩子过家家,囿于一方窄小的囹圄。到现在不肯放过的,怕是只有我了。幼稚得可笑。”

说到这里,润玉真的笑出声来,一直笑出了眼泪。

“近来,我总觉得许多事如梦似幻,不再真切,只有痛仍旧切肤。邝露,你昨夜问我,为何执意寻你,你愿意听我说么?”

“嗯。我想知道。”邝露颤抖着伸出手去,最终认真地覆上润玉侧脸,拂去他的泪。

停在指尖的,不知是滚烫还是冰凉。

“我想走到‘恰好’的那条路,

“我想求得一个答案,一个只有你能告诉我的答案。

“我想有一个机会,从暮雪白头走到天光乍破,白露同明月,纸伞同细雪,你同我。”

“我不认识那个邝露,前世种种我只会当做故事不会当做回忆,就是这样的我,润玉,我可以给你答案吗?”

“世间唯你。”

邝露叹了口气,舒展柳眉,抬眼双瞳剪水,唇角微弯,道:“充耳琇莹,会弁如星。瑟兮僩兮,赫兮咺兮。……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?”

润玉浅笑晏晏,“只要以后能和你时时见面,润玉便心生欢喜。”

 

***

 

听到屋内动静,邝露担心是鲛人女子醒来,便匆匆进屋去了。

烁砺的沙哑声线自润玉身后响起,戒备且轻蔑:“陛下,您不觉得这样对那小丫头,太不地道了么?”

润玉眼神冰冷,“本座念及你是邝露挂念之人,又是长辈,一直礼让三分,可不要得寸进尺。”

“正好洒家也许久没活动过筋骨,若天帝陛下让我们露丫头受半点委屈,洒家就是到九霄云殿,也要讨个说法。”

“妖君放心,邝露在本座身边,没人能伤她欺她。”

 

***

 

“烁砺叔,我不明白,说不清楚……我知自己因他好而心悦,也因心悦他而觉得他好,但是,会不会步了前尘,逆了自己的意?”

“说你通透你还就执拗起来了,是谁信誓旦旦说的前世是故事不是回忆?”

“您,您居然偷听我和他说话?!”

“我那是明着听的!你早晚被那条龙摄去心神!”

“我能感觉到,他的心里有什么又空又重的东西,他……他并非真的心悦于我。”

“哼,你知道就好。”

“烁砺叔,您今天喝的够多了!”

“露丫头,你知洒家为何这么多年来日日沉迷这杯中之物?你冰雪聪明,想必早已明白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。其实,我千年来从未醉过,离开沛珩之后,我反而再也喝不醉了。”

“世人皆语:何以解忧,唯有杜康。若它不能解忧,还有什么能呢?”

烁砺晃了晃酒壶,忽然笑了,混杂着怀念、自嘲,最终归于落寞,“没了她在身边,任何酒都索然无味,不过麻痹感官的俗物!”他一扬手将酒壶远远丢开,继续道,“那时,我和她躺在全城最高的钟楼上,琉璃瓦硌人我们却浑不在意,推杯换盏,盖着满天繁星谈天说地,说我们遇见之前的所见所闻,说之后想走的千山万水,那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。只是有缘无分,所以我放手了。所谓解忧,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沾染令你忧思之物。”

烁砺深深看着他视如己出的女孩,怜惜地揉了揉小水妖的头发。

“邝露,你明白我跟你说这么多的意思吗?——你在那条龙身边不快乐,他不是你的良人,你的如意郎君,定有他人。”

“可是你跟珊瑚姑姑分开之后更不快乐。”

“……你啊,你啊。”

——— 未完待续 ———

>玉露女孩,硬核扭瓜,还是世界上最甜的瓜。

>迫真通宵肝,夸我,不然鲸鱼会干死在沙滩上变成咸鱼

>有人说大龙永远给不了邝露美好的初恋。唯初恋论就很尬,初恋多瞎眼,爱情真正的美好不是“初”,是“对”。玉露只需要一个机会,就是“对”。

这次爆字数了,没有下章预告

【注释】

充耳琇莹,会弁如星。瑟兮僩兮,赫兮咺兮。……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?

前两句出自《诗经·国风·卫风·淇奥》,邝露在剧中告白所说的“如切如磋……”是首段,这里用的是第二段,意为“谦谦君子,丰神俊朗,良玉垂耳畔,冠上镶着如星星的宝石,君子如玉,大气庄重,不怒自威”

又走过近两千年的天帝自然是和当初的夜神不一样了,其实这一段很好地证明了润玉不必模仿曾经的自己。

后一句出自《诗经·国风·郑风·风雨》,意为“既已见到意中人, 心中怎能不欢喜”。“云”是发语词,无实义。胡:何也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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